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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学妹,再不吃就错过最佳赏味期咯。”

韭拾淡淡地提醒传来,此时小心脏不太好的明宛差点把手机摔了。

“怎么了,一惊一乍的,另一头是你的债主吗?”

韭拾已经戴上了一次性手套,啃起了蘸了秘制酱料的牛肋排,然后“嗯~”一声幸福地眯起眼睛。

“某种意义上……算是吧?”

明宛不确定地小声回答,肩膀一颤,后知后觉这语音通话还没挂断呢。

兴许是她羞耻到爆棚的一口凉气抽到了对面,周清涵忍俊不禁,突然问道:

“你在和谁吃饭?那个店长?”

?他是有千里眼吗?

是学长的声音不够帅气?还是牛肋排犯的罪,使学长的气质因为“吃货发作”而大打折扣?

(他嚼得好香啊可恶,她又想吃,又不想让周公子觉得她是饿死鬼!)

一般而言,女人对面坐了个男人,是路过的狗都要“啧啧”两声,严刑逼供的!

比如说,如果此时跟她通话的人是某位燕姓渣男,秒秒钟变修罗场信不信!

因而明宛下意识左顾右盼:“难道你在附近?”

“别误会,我没有质疑你家店长大人魅力的意思。自然是因为~”

周清涵的音色里蕴着一丝小得意。

“以我对宛宛的了解,你现在不大可能有心情去相亲?”

瞧他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死相!这么些年不见,他学坏了!

一股无名火自她内里升起,灼得她双颊发红,气鼓鼓地微涨起来,她忍不住冷声反驳他。

“周公子未免太看得起我!你也知道我穷癌缠身,指不定我正以这件事为借口,在我爸给我安排的‘鸿门宴’里刷好感,名正言顺地攀高枝呢!这样也能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!”

见对面默了,感觉扳回一城的明宛愉快地哼了一声,以一种自以为矜贵的想象中贵族的姿态,抿了一口韭拾为她点的“日落西汀”。

即使是她这个极少碰咖啡的人,也在那瞬息感受到升华,时光仿佛都慢下脚步,顺滑曼妙的焦香酸酸甜甜地滚入喉头,留下无穷的回甘。

她第一时间就被这个味道虏获了,红光满面地冲韭拾比了个赞,猛猛点头。

不过明宛来不及接收韭拾“我就说了吧”的自得,那头飞来的暴言差点没呛死她。

“原来如此,难怪我觉得对宛宛的好感度提升了,这说明~我也是你看好的猎物吗?”

“如果是这样,我想我不必要抵抗,毕竟宛宛会对我好的。”

周清涵这番发言温柔不失俏皮,明宛脑中乍然浮出他笑成狐狸的模样。

传说,周公子一默生死难料,凡人的沉默是因为说不过,而周公子不说话,则是攒个大的给你一击必杀。

她有幸体会到了!

-

“什么呀!”

午后过于恬静的咖啡厅里回荡着明宛的呐喊,惹得正趴在吧台观察难得的客人,以确认新品口味如何的店伙计一脸紧张。

韭拾也一脸难评,大概是没想到有人跟他吃个饭还能死去活来的。

被债主追杀真是太可怕了,他得想办法尽快东山再起,绝不能让债务缠上自己——韭拾想得认真,神情肃穆。

并不知道自己微妙地挑动了世界线的参差,明宛先是猛猛将那口差点噎死她的咖啡咽下去:

好险,害她差点痛失两块钱!这杯咖啡可是二十三呢!

对于趁她不在的六年间悄悄“油化”的周公子,她只想这样:(╯‵□′)╯︵┻━┻!她要疯了!

然而她穷得赔不起韭拾一顿好饭,连喷口水出来都想磕头谢罪的程度,掀桌是不可能掀桌的,只能憋死自己的样子……

她急了,她刚找回的朋友还没捂热呢,可不想莫名其妙又多了条罪名:

“说到这个,我还没忘记呢,你现在可是我的准姐夫!遵守男德好吗!”

话出口明宛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,天啊,她飘了,她竟敢对周公子这样说话,她人生圆满了(不是)!

不过现在的富二代怎么都这样!自己的事弄不清楚,就胡乱发散魅力!

家里这红旗还没安上,这就快进到一年之痒,企图在外边“彩旗飘飘”了?

周清涵无奈地笑从听筒传来,竟有一丝妥协味道,而后意味深长地拖长了他带磁的嗓音:

“关于这个……你给我一点时间,我会处理的。”

好家伙,燕清涵是吧?她现在拉黑还来得及吗?

不知怎么,明悠那句“砸饭碗”的垃圾话此时如流星划过她的脑海。

欸不是,明悠天天霍霍她和燕恒灿,如果她反过来霍霍她和周清涵,不知道是不是能让她稍微明白一点自己的感受?

这种恶毒的想法掠过不过瞬息,她的心即跟着抽抽起来……不,刚找回的朋友,她就想利用他来磨砺她的塑料姐妹情?

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……她嫌周公子变了,那她呢?

在窒息的缄默中,明宛的眼睛无意中扫到吃撑了正望着她发呆的韭拾。

在她和他对上视线的一默,韭拾举起手机面向她,点了点上面的时间。

明宛分辨出来那是放大的计时器……这是在提醒她这顿饭过了多久。

他好整以暇地挑挑眉,看不出一点着急,似乎很好奇她这通电话到底能打多久。

明宛心底浮起一抹异样:

……等等,她陪朋友吃饭,却跟另一个人电话打个没完,这算不算“吃着碗里看着锅里”?

不不不,反正她是不要结婚了,只希望他们不要变质,大家都不要长大,放过她吧。

-

“碗里的”韭拾是没工夫安慰了,“锅里的”周清涵这还没完呢。

“那宛宛呢,需要帮忙吗?”

明宛愣了愣,才反应过来他是指燕恒灿的事,她闷闷道:“我……就那样吧。”

就哪样?她也不知道……她只是,不想将周公子卷进这事。

况且,虽然她不敢说多了解燕恒灿,可她了解男人,比起送上门的,他们更倾向于自己的选择和别人看好的。

她和燕恒灿就那样,可只要周清涵加入,她敢打包票,她这某人眼里的“临期食品”保准会秒变他的香馍馍;

只因为当她成为类似“奖品”那样的存在,就绝对会激起燕恒灿那种男人的野性和胜负欲。

他可以主动放弃到手的奖品,但他绝不允许自己输掉,尤其在他已经输了一次的当下——明悠选择了周公子。

有一说一,她可不想亲手给自己安个修罗场入口。

电话那头默了默,再开口时语调中沉着难以言说的叹惋:

“好,但宛宛你记住,我永远是你的后路。燕家靠不住的话,来靠着我和我奶奶就好。

“奶奶总是提起你,这几年她的精神很差,我工作太忙顾不上她,直到明悠来了情况才好一点。

“但明悠毕竟不是你。她心情不好的时候,就会学着你的口气,故意刺激我奶奶,逼我放下工作来陪她……我是真的很头疼。”

明宛听得眉头紧蹙:

“对不起,我姐这人……心情不好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她的靶子,没想到她连奶奶都不放过。

“回头我说说她,等我这边的事情结了,我会去看奶奶的。”

周清涵却顿了顿,声色迟疑:

“恐怕得看情况了,自我出事以后,奶奶的心情很躁郁,我把长得像你的明悠带回家是想哄她开心,结果却适得其反。

“现在她看到我就生气,甚至会语无伦次地骂我,怪我那天怎么不小心……”

说到此节,周清涵语调深痛,还夹藏着一丝哽咽似的无力和委屈。那令明宛心悸地揪疼起来。

“……我是独子,即便我不愿意连累他人,家族也不允许我任性……联姻是必须的。

“我只能退一步想,这事既然是明悠惹出来的,也是她撞的我,与其苦了其他无关之人,不如就让明悠负责。

“所以,我这边的事不定,我确实不能承诺你什么。”

-

什么?周公子的腿……是明悠撞的?!

怎么会这样……怎么没人告诉她?这就是明悠那天来不了的原因吗?!

她出了车祸,却还装得若无其事……为什么不告诉她?!

燕恒灿知道明悠出了车祸,因此滞留在周家吗?

明宛的心彻底乱了,明悠什么都不说,什么都不告诉她……

她和周公子,是为了明家?还是为了赎罪?

可她如果真的问心有愧,又为什么要跟本就抑郁的周奶奶过不去呢?

在明宛的印象里,周奶奶是她见过最和蔼可亲的老人,她不仅和周公子亲密,所有人谈起她都是赞不绝口。

明宛根本想象不出和周公子一般文质彬彬,善解人意的周奶奶怎么骂人。

她竟然会仅仅因为孙子站不起来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她的病情之重可见一斑。

“怎么,怎么会搞成这样呢?”

太多的问题堵在了明宛受到过度冲击而变得混沌的大脑中,这段时间的爱恨在瞬息之间全部重洗,令她无以言语。

“现在也只有明悠还愿意去看她了,她俩吵起来像两个孩子,我甚至都习惯了。”周清涵苦笑道。

这么……的事情,也就从周公子口中出来还能有可取之处了,什么可可爱爱地狱笑话。

明宛还没缓过来,迟钝的大脑丢出她目前能做的:

“我得空还是想去看看奶奶,或许她看到我会好转呢?”

“如果奶奶还清醒的话,她肯定也不想让你看到她尴尬的模样。”周清涵却很坚持,“等她情况好一点,我第一个告诉你,好吗?”

明宛只能勉强答应。

-

语锋一转,他说道:“比起这个,宛宛,我更担心你。燕恒灿失去明悠,将你当作她的替代,明悠逃婚的事情怎么也影响了你在燕家的发展。

“我想象不到那样的处境下你会有什么好日子。”

他的话分外扎人,甚至有些过线了。但明宛却没什么好指摘的。她只是心里有些苦涩:

周公子不是好事之人,这些事想必是身在茧圈耳濡目染地传到他耳中。

如周公子这样精妙绝伦的语言系统,都没法将这件事讲得好听一点,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家伙,肯定传得更“精彩”了。

想到自己处心积虑为家里打算,也曾真心实意地为燕恒灿不值,自己的感情,人生,一切都押在这件事里了……

最后却一败涂地,还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。说不难受是假的。

尤其被周公子点出来……她实在太难堪了。

“阿涵,事情没有他们传得那么严重,你不要乱想。”明宛故作轻松道,“我这不是好好的吗?”

“你要真想让我轻松些,就好好照顾自己,赶紧治好你的伤,还有工作上,能摸鱼就多摸鱼,不要把自己熬坏了。

“还有就是,得空给我姐请个心理医生吧……我觉得她可能需要帮助。”

真正抑郁的人对自己的评价已经降至冰点,他们的敏感使他们放大了别人的态度;当朋友们表现出不耐,或被人嘲讽他们惺惺作态,都会使他们龟缩起来;加重对自己无能的怨恨,对世界的无力感——无限循环地内耗着。

姐姐虽然衣食无忧,看上去没心没肺的,但抑郁症从来也不挑阶级,无法坦白的微笑型抑郁者也是多数。

她的纠结和困苦,她的性格和选择将她带向了怎样的万劫不复,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
尤其她最近反复无常、自相矛盾的说话和表现,明宛也不得不多做打算。

而且她们姐妹俩虽然时有摩擦,但从来也没有隔夜仇,不会搞到这般胶着的地步。

一切是从燕恒灿接受她的替嫁开始的。

她应该早些发现的……

-

周清涵蓦地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
“宛宛,坦白说,自从我出事以后,看尽了人情冷暖。所谓的朋友,红粉知己……呵,也不过如此。

“到头来还是只有你,不论我身上发生什么,都不见你望着我的目光改变分毫,态度亦如从前。”

周清涵道。“老实说,你是我最后的锚,如果你也出事……我,就不想坚持了。”

明宛瞪大了双眼:“你不要这么说!你……你可是周公子啊!”他语气中的颓废叫人心惊。

原来周清涵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云淡风轻,他站不起来后,失去了赖以生存和骄傲的人缘吗?

“我也是头一回知道,周公子,也是会成为‘万人嫌’的。”

那丝颓废转瞬即逝,好像没有存在过,一转眼,周公子又是那个强大无匹的神只一样的存在了。他轻笑道:

“不过,第一个甩了我,伤我心的人还是宛宛哦。你在我风光霁月的时候离开我,却在我成为废人的时候回来,你是不同的。

“所以,我希望可以成为你的力量和依靠,你可以利用我去对付燕恒灿。我不介意。”

明宛瞳孔震颤,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应,她视线游移,姑且捡最要紧的说:

“我姐告诉过我,现存的世家大族之间都是有交情的,你没必要为了我得罪燕恒灿……要恰饭的不是吗?”

周清涵哑然失笑。“你忘了吗?我已经得罪他了。”

是啊…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,明悠选择了周公子。

“宛宛,你不必为我担心。事情过去这么久,我不一样好好地坐在这里吗?这代表燕恒灿不能拿我怎样。”

他沉静的话语中总蕴着一簇永不熄灭似的火光,那不容置喙的坚韧和强势给人满满的安全感。

“今后我也会一直在,这个我还是可以向你保证的。我一向言出必践,你可以放心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-

“还是说回你吧,你是怎么想的,燕家对你好吗?”

不等明宛给他现编一段,周清涵兀自说了下去。

“其实不用问,我都知道他对你不好。

“一个刚订婚的,对未来生活怀抱希望和不安的女子,再怎么也不可能对自己的未婚夫只字不提。就算是相亲认识也一样。

“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,就我看到的,发生这么大的事,陪着你的不是他。这段时间,他有找过你吗?”

“……”

“宛宛,说真的,你想走就走,根本不必看他脸色。有必要的话,我甚至可以陪你去退婚。

“后续我来处理。明家有我看着,燕恒灿翻不出什么风浪。你只要做你喜欢的选择就好了。”

明宛大气都不敢出了,她想不通,实在是想不通……

她何德何能……六年了,她到底做过什么,让他对她如此看重?

他就像是一个人守着他们儿时一起堆砌的城堡,对着一个已逝之人留下的“碑”自言自语。

然后那人诈尸回来准备拔除这段不甚清晰的记忆毒瘤,他却不由分说地抱着她说永不分离。

说真的,过了最初的新鲜劲,随着他越发侵入的话语,除了疑惑引发的古怪……明宛实在生不起什么共情来。

这么多年过去了,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少女了,经验告诉她,免费的都是最贵的,所以……

明宛小心翼翼道:“周公子,我……我不可能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的人,你是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,对十六岁时的人事物滤镜太重?”

“你……不能保持刚刚那样的称呼吗?我喜欢你那样叫我。”他听起来很失落。

明宛只好改口:“阿涵,我知道你对我好,可是我……”

“既然知道,那你一定会相信我的话,是吗?”周清涵突然插话道。

“我当然信你啊!”那题就跳过了?也好。

“有些事我想不着痕迹地替你处理掉,可我又怕忙的时候顾不上,尤其是说了你可能会讨厌我。”

周清涵叹道。

“但比起你的安全,被你讨厌我也认了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醒你,让你心里有数,关键时候或许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自救。或者向我求救。

“当然,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……或许事情的性质没有那么严重?”他轻叹。

“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?你真是想多了。”明宛说,“到底什么事啊?你说得好吓人。”

明宛真是无所畏惧,她不信有什么比眼下的九条人命凶手在逃更糟的。

“你的银行卡信息泄露,我查到攻击你的人ip地址在菟丝子木园附近。”

明宛怔住了。

“这段时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,尤其是那个假扮成你丢传单的人……”

“等等,那可能是我……”头疼药吃多了?不然没有道理啊?

“不是你,监控录像有问题,我们设法还原了。有两个‘你’出现了。我看到她撞了你以后,跑到巷子深处去处理从你手里抢来的传单。”

明宛瞳孔震颤。

“可惜人没抓到。但你不觉得,这是熟人作案吗?”周清涵道,“你想,会有谁,有什么动机这样针对你?”

尽管他欲言又止,明宛也懂他的言下之意:能够实现这些操作的人,不可能是为了那几十块的兼职。

关于这事,先前明宛想过很多可能,比如她有潜在抑郁,比如她头疼的老毛病犯了,大脑的问题很复杂,有可能间歇性失忆?

也不是没发生过明明记得下班打卡了,愣是没打卡记录的事情。

因为这事毫无道理,她甚至都接受自己有病了也不认为是人为,更想不到那个人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