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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人都说常小小是疯子,这话原也没错,谁让她有一个疯娘呢,正所谓龙生龙、凤生凤,疯子娘生下小疯子,多正常啊。

疯子娘偶尔清醒时,便会咬牙切齿地告诫她,“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。”

常小小深以为然,“娘说得很对!”

…………

月黑风高之时,一座破庙外,常小小叼着根狗尾巴草,靠坐碎石边,她今晚来此,只为从乞丐窝里捞人。

那人曾是遥不可及的明月,但如今却身陷泥沼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
远远地,破庙里传来踢打、嬉笑之声,良久,有人劝道:“快住手吧,别把人真往死里打,要不林老爷该生气了。”

“也罢,这会儿天色已晚,咱们也累了,睡吧。”

“晦气,咱们还得天天围着他转。”

“且等上两日,待他两腿一蹬,咱们拿了银子就去醉香楼乐呵乐呵。”

说得众人又笑闹起来,随后各自找了处避风之地卧倒睡下,只留下伤者瘫倒在地,时不时地咳嗽、呻吟……

三更的梆子声响过后,庙外守着的士兵们见此地无人经过,便也打着呵欠、缩着脖子闭眼休息。

现如今的人都很识时务,想必没有谁敢来此地为那人出头。

常小小见时机成熟,果断踢了踢身边假寐的头狼,“嘿~该你上了!”

头狼迷迷糊糊醒来,脑子还没上线,正欲发飙,可见到是常小小后,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尾巴,随后抖了抖身子,跳到碎石之上,深吸口气,仰天嘶吼,“嗷呜……”

守卫们被近在咫尺的叫声吓得一激灵,一手握紧长枪,一手推着身边的同伴,“快醒醒,有狼!”

“这里离山那么远,狼怎么会过来啦?”

“这我哪里知道啊?要不,你去问问狼兄?”

“兄弟们,前面绿荧荧的是鬼火,还是啥啊?”

有经验的伍长猛扇了士兵的后脑勺,“啥眼神啊,那是狼的眼睛,一、二、三……我靠,还真不少啊!”

黑夜中,几双绿眼渐渐走近,士兵们吓得双腿战战,人和狼斗,战局五五开,还真不好说谁输谁赢,

伍长扭头冲着庙里大喊,“里面的人睡死了吗?都他娘的给我起来!”

庙里原本还装睡的乞丐们,不得不爬起来,万一来晚惹恼兵头,被赶出庙去,可又到哪里找这么好的差事呢。

“来了,军爷,唤小的们干什么?”

“狼来了,你们去拿着火把赶狼,”

乞丐们吓得连连后退,伍长立时怒了,“怕什么?狼怕火,你们只管往前赶,有我们压阵呢。”

丐头讨好地笑笑,“想是山里没食吃,狼群饿狠了,要不,我们都进庙躲躲?”

“院墙都倒了,往哪躲?把它们赶走才是上策,”伍头招呼着士兵围了过来,“放心,咱们并肩子上!”

乞丐们欲哭无泪,军爷们怎么说话不算话呢,你倒是上啊。

常小小见庙里无人看守,正是下手的好时机,忙起身从倒塌的院墙翻了过去。

此前她早已查探好地形,熟门熟路地摸到庙内,找到还在地上抽搐着的伤者,将他一骨碌地背在身后,再沿原路而回,抄小路往山里奔去。

不消多时,头狼便带着狼群追了上来,常小小把人放到路边,嘟哝道:“这家伙全身瘦骨嶙峋的,硌得我肉疼,来,帮把手,把他拉回去。”

反正街市上有羊车、马车,狼车想必也是一样。

头狼是被她从小撸着长大的,早已没了反抗之心,老老实实任其在身上套着藤条,拖着简易树枝做成的车子,和手下群狼当着苦工,拉着伤着进山。

常小小则嚼着草茎,慢悠悠地跟在头狼身边,也顾不得的伤者被颠得伤上加伤,惨哼不断。

待到天将明时,他们总算顺利回到山间小屋,常小小将伤者背至西厢房放下。

她娘听到动静冲了进来,举着扫帚劈头盖脸、没头没脑地一顿乱挥,章小小忙伸手架住,“娘,他是好人!”

“好人?”她娘狠狠瞪着床上醒来的男人,“呸,世上哪有好人?我看他就是个负心汉!”

“有的,好人还是有的,”常小小抢过她娘手里扫帚,“这个借我用用!”

她娘转眼见两手空空,双眼立时迷迷瞪瞪,嘴里颠三倒四地嚷着,“坏人,负心汉!打死他!报仇!报仇!”

任谁看了,都知道她精神不太正常,床上的伤者吓得缩成一团,难道刚出狼穴,又落虎窝?

“对,打死负心汉,”常小小嘴里随意迎合着,将她娘送到东厢房,“娘快去睡,睡饱了才有力气打坏人呢。”

哄娘睡下后,常小小扛着扫帚往门外走,这一路拖行的痕迹太过明显,有经验的猎户,一眼就能找到他们的行踪,常小小还得细细清理首尾,以免官兵追查上门。

待一切清理干净,她才复又回转,换了衣服去厨房熬些草药,顺带着做饭。

大山里草药不少,她以前也曾见过采药人,讨了一些草头方,便自行熬煮了一锅草药汤子,能不能治病不知道,反正吃是吃不死的。

可她将药端进房时,却发现床上已空无一人。

“跑了?”竟然还有跑的力气,说明伤得还不重嘛,至少暂时还死不了。

门外,群狼正在补眠,见到她出门,头狼主动起身当向导,没一会儿就找到正努力往山外爬的伤者。

常小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动作,伤者后知后觉地抬头,“你是谁?你知不知道我又是谁?”

常小小蹲下身,敲了敲他的脑袋,满脸疑惑,“嘶~难道被人打坏了脑子?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?”

她娘神智失常的时候,也有这种困扰,连自己叫啥名都给忘了,脑子糊里糊涂的。

常小小好脾气地解释,“你是晋王啊,咋混成叫花子啦?”

还知道他是谁啊,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,原晋王愤愤地继续往外爬,人常说,“龙游浅滩遭虾戏”,果然如此,现在是个人都能往他心口上撒盐。

他从堂堂王爷之尊落到如今境地, 罪魁祸首不是明摆着的吗?

除了高高在上坐龙椅的那位,还有谁能有此手段,当然这里面还少不了有其他人的推波助澜。

他恨啊!世事不公,老天爷不长眼啊!

常小小好脾气地跟着他挪了几步,道:“你伤口溃烂,就算爬回去也打不赢他们,不如养好身体再说啊。”

“谢谢,烦请你离开,离远一些,我只想静静。”

“静静是谁?”

见对方神情不耐,常小小默默地退开,见他像只毛毛虫似地蛄蛹着,不出所料,没一会儿人便晕了过去,常小小伸手将他一把扛上肩头。

返回家中后,常小小给他硬灌了半碗药,便也没再多管,自去叫她娘起来吃饭。

饭后,她便抢了她娘的床囫囵睡下。

醒来时,日头已经过午,常小小起身后,看她娘正坐在院里安静绣花,便放心了。

“娘,你绣的帕子和荷包,我明天就拿到城里去。”

“还有几幅大些的,一并拿去卖了。”

“好,”常小小不缺肉食和野菜,但口粮还得去城里买,幸好她娘疯归疯,但只要坐下绣花便会安静,卖出去的绣品正好可以贴补家用。

而后她去西厢房里看望伤号,结果发现人又不见了,常小小一点也不意外,沿着地上的痕迹往外找。

不出所料,某人正趴在枯草中大喘气,这一路爬过来,累得够呛,而不远处的头狼正老神在在地闭眼休息。

常小小伸手扶他起来,晋王却躲开了,再一次问道:“你是谁?为什么要救我?”

“我叫常小小,救你为报一饭之恩。”

晋王眉头微皱,他是什么身份,平常来往的人非富即贵,谁也不缺一碗饭吃,哪里还需要他施舍。

都说贵人多忘事,常小小不得不仔细替他回忆了一遍往事,晋王这才想起,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。

那还是五、六年前,远在京城的晋王,奉皇命来洛城视察灾情,一路行来,眼见满目疮痍,民生多艰,不免同情心泛滥。

待他查明灾情之后,便请旨调粮,解决了百姓们的吃饭问题。

彼时常小小进城寻找被拐卖的娘亲,于人流中看到有卫兵前后开道的晋王车驾,她仗着身形灵巧,挤到最前面,跪倒在地,跟着人群山呼千岁。

那个时候的晋王前呼后拥,好不威风,真正的天之骄子,哪像现在这般落魄。

“不对,你喊的是,‘行行好啊,给我点银子’!”

常小小也没抵赖,笑咪咪道:“嘿嘿,你又不是王八,要活千岁那么久干嘛?不如我讨点银子实在。”

银子在什么时候都是个好东西,而她娘因长得貌美,被歹人卖入醉香楼,正需银钱赎身呢。

坐在车内的晋王听到有别于人的呼喊声,倒也大方得紧,将赏人用的金瓜子塞入糕点中,命侍卫送了一盘出来。

当时城中多有饿殍,那一盘吃食,若非由侍卫送出,定然不保。

常小小深知以自己这副小身板,独自去楼里赎人,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,便乞求着侍卫大哥帮忙撑腰,这才顺利地将自己娘亲从醉香楼中赎出。

“还得谢谢那位侍卫大哥啊,不知他现在何处?”

晋王想想往年自己人情往来送的礼品和赏赐,都是以车为单位计算,可落难后真正念旧情的,竟只有一位乡野村姑,心下不禁感慨万千。

“旨意一到,王府侍从俱被押送到偏远、苦寒之地,想来凶多吉少。”

晋王回想惊天巨变发生的那天,当时觉得很突然,但如今细细思索,却早有端倪。

外祖父及舅舅的兵权,早已被父皇以各种名义削去了,他们心知功高必震主,配合着皇帝解甲归田、马放南山。

反正晋王已经长大,不出意外定能登上大宝,可保家庭百年富贵。

可万万没想到啊,所谓的帝后情深,竟只是一场演了十几年的大戏。

皇帝真正的心上人,一直都被小心地藏在林丞相府中多年,每每去丞相府中议事,实际也是为了和她幽会。

当新封的秦王拿着圣旨前来天牢时,一切都已尘埃落定。

秦王冷笑着看着狼狈的晋王,满脸嘲弄之色,“都是父皇的儿子,你却是高高在上的王爷,享尽人间富贵,而我却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,不过嘛风水轮流转,合该你也尝尝当庶人的滋味。”

皇帝下旨将晋王发配至洛城圈禁,那正是林贵妃的娘家,显然也是为讨心上人欢心,秦王闻弦知雅意,已命舅舅好好照顾废王爷。

历史上也有不少被贬为庶人的皇族子弟,可结果要么是被毒杀,要么被囚禁。

而像晋王这般被逼着要饭为生的,确实少有,毕竟废王爷不管如何被贬,都是皇家血脉,如此折辱于人,置皇家脸面于何地?

但秦王一直被藏在暗处十几年,长年的怨恨下,不免有些心理变态,当然这背后少不了皇帝的默许。

常小小听他提起父皇,不免叹道:“原来当爹的都这么心狠吗?”

“都?”晋王立马抓住关键词,“你爹是谁?”

她笑眯眯回道:“以后告诉你,现在嘛,还是养好伤要紧。”

都是天涯沦落人,既然两人有相同的境遇,晋王便点头应下。

次日,常小小带着绣品进城,今日的城门守卫特别严格,进出的人都要仔细盘查,看来晋王的失踪让林家人无比紧张。

虽然晋王被贬初时,尚有大臣、故交奔走营救,但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是被贬,就是被抓,再加上皇帝严厉打击废后一族,识时务的人便当起了缩头乌龟。

反正是天子家事,而他们不过是修得文武艺,卖于帝国家的仕人而已,何必为了区区一个王爷出头。

也正是由于长久没人关心废王爷,洛城林府不免大意了些,这才被常小小钻了空子。

常小小挎着竹篮来到绣庄,自有女掌柜拿起绣品对光检示,赞叹不已,“这绣工一看就是下了死工夫的,绣得不急不躁,颇有空灵之美。”

不发疯的娘亲还是不错的,单看举止就知道家世、教养俱是一等一的。

常小小的娘亲虽不是出身官宦人家,但家境殷实,家中还给她延请了西席,从小学习诗词歌赋,陶冶情操,棋琴书画,样样拿得出手。

唯一不足的便是妇功差了些,毕竟缝纫、刺绣等活计,家中自有专人负责,她一个大小姐,只需知道些理论知识就好,没必要没日没夜地做绣活,熬坏眼睛。

等到下苦工夫练刺绣,那还是被监禁在小山村之后的事。

绣庄掌柜将绣品收下,结清了钱款,还送给常小小一些丝线及绸布,“你娘的手艺不错,绣出来多少都收。”

“谢谢掌柜,今天城里怎么了?进城还有人盘查。”常小小故作好奇地问道。

绣庄掌柜将她拉至一旁,小心叮嘱道:“最近城里不太平,我看林家人天天在街上晃,你可得小心,还是早些回家去为妙。”

“好的,我给娘买些药便回。”

可她到了街上才发现,全城的药铺都已经有人盯着,要想买药,只能出示坐堂大夫的药方,按方抓药。

只是堂大夫看病得望闻问切,不会随意写下药方,此时,常小小想退出来就显得突兀了。

有眼尖的人上来拦住,“小娘子,为何到了药铺还往回退啊?”

“本来是想看病的,但人太多了,我还是下回再来吧。”

家丁模样的人围着她绕了两圈,啧啧有声道:“有病得治病啊,小娘子生病,我可是很心疼呐。”

常小小心知这些人就是泼皮无赖,打着林家的旗号,在外耀武扬威,压根儿不会放过自己,便干脆迈步进屋,找到坐堂大夫。

“小娘子,哪里不舒服?”坐堂大堂和蔼地问道。

“大夫,咱们轻声说话,”常小小压低声音,小声说出病症。

大夫听得连连点头,家丁见他们如此防着他,顿时不乐意了,“说什么呢,能不能大点声?”

坐堂大夫白了他一眼,“小女儿家的病,岂能大庭广众下广而告之?”

家丁的同伴立时明白了,将他拉开,“女人的药,那人肯定用不上,不如去找找别人的晦气。”

一个村姑倒还罢了,但坐堂大夫可不能得罪,万一哪天头疼脑热,不还得求人嘛。

家丁骂骂咧咧离开后,坐堂大夫抚着胡子小声道:“小娘子无需介意,这崩漏之症易导致气血双亏,独参汤和生脉饮都对症。”

常小小要的就是参,其他的常用药材家里都有,“劳烦开独参汤吧。”

坐堂大夫依言开了药,“这药贵是贵了点,但效果不错,先吃上三剂再说。”

常小小去找柜台抓药后,施施然挎着竹篮离开。

家丁虽然在林府是下等人,可在平头百姓面前自诩为上等人,如今在药铺失了面子,他不敢找大夫麻烦,但对付一个小娘子还是很有心得的。

正巧,林家大公子正在街上晃荡着过来呢,家丁忙上前谄媚道:“我观公子双眼有神,印堂发亮,定然鸿运高照啊!”

“马屁拍得不错,只可惜,你家公子---我啊,今天运气不好,被老爷子骂了个半死。”

林公子愁啊,眼看着就快要死翘翘的废王竟然会失踪,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。

若是死了,都好交差,指不定还能讨个赏封,可为什么偏偏是失踪呢。

这事可真不是开玩笑啊,倘若哪天废王举起反旗,鼓动不明真相的刁民造反,他们林家的好日子就算到了头。

也怪不得他老爷子着急上火差人急往京城报信,也怨自己没眼色,没事凑那么近干嘛,平白得了个大耳刮子,这会儿脑瓜子还嗡嗡地。

拍马屁多了,终归会拍到马腿上,这属于概率问题,能稳坐家丁宝座十来年,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。

家丁很干脆地给自己来了两个嘴巴子,“嗐~看我这臭嘴,尽惹公子不开心,委实该打!不过嘛……”

“你这猢狲竟然敢吊公子胃口,胆子不小哇!”林公子只是纨绔,又不是脑残,他笑眯眯打开折扇,“不过啥,说来我听听!若是公子开心了,大大有赏。”

家丁嘿嘿一笑,矮下身子道:“我观公子眼含桃花,定然是桃花运来了。”

林公子收了折扇,在他脑子上一敲,“好没眼色的东西,醉香楼的姑娘,我都玩腻了,哪儿来的桃花运?”

“哪些狐媚子有什么趣味,”家丁很不屑地撇了撇嘴,“庸脂俗粉哪有小家碧玉清新爽口?”

酒色财气,可是林大公子的最爱,特别是美色,对于他来说,家花有家花的香,野花有野花的妙,环肥燕瘦,他来者不拒。

林公子身边的家丁、随从,哪个不知道他的喜好,当下便有人急催道 :“你这家伙,看到啥美人,还不赶紧说,皮痒了不成?”

家丁笑眯眯道:“怪我嘴笨,今天我可看见一位小娘子,皮肤虽黑了些,但身段绰约啊,非常绰约……”

林大公子当下眼睛一亮,挥着扇子问道:“当真绰约?”

“当真,”家丁竖起手指,朝天赌咒,“若是欺瞒公子,就罚我脑袋长碗大的疔。”

众人顿时恶心坏了,脑袋才多大,长那么大的疔,那得是疔上长了个脑袋啊。

公子乃是色中饿鬼,“人在哪呢?快快指路。”

家丁立时便带着如狼似虎地一群往前赶去,但凡有不长眼挡路的,都被他们不管不顾地一把推开,把恶霸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
百姓无不惊呼着躲开,而周公子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唯我独尊的感觉。

反正在洛城这一亩三分地上,是虎得卧着,是龙也得盘着,全得听林家的。

这里没有王法,只有林家的家法,普通百姓求告无门,只要事情不捅到京城皇帝老儿面前,他根本不带怕的。

常小小买了些油盐之物后并未耽搁,提步走向城外,隐隐听到身后传来嘈杂声。

有人大喊一声,“林公子出街啦!”

刹时,大街上挑箩提篮的人群,俱往两边小巷躲去,依着林公子雁过拔毛、粪过尝味的狠劲,谁也不想被他占便宜。

常小小眯了眯眼,当下快步出城,离开人多的大路,走向一条偏僻小路。

“就是她,”家丁出城后,还担心失了目标,结果一眼就看见了,急唤道:“小娘子留步哇,你的帕子掉了!”

帕子,什么帕子,常小小根本就不带那玩意儿,当下走得更快了。

林公子识美人多矣,还曾在编写过百花谱,对于阅人颇有些心得,他指着常小小的背影道:“美人在骨不在皮,看身段绝对是位绝色佳人。”

跟随在他身侧的随从顿时来了精神,当下怂恿道:“公子,不如咱们请小娘子回府小住,美酒在手,美人在怀,乃是人间至乐啊。”

“说得有理,”林大公子在洛城高高在上惯了,他想要什么东西,还没有要不到的,当下便拔腿狂奔。

还是年轻好,同样喜好酒色,林公子就比他爹体力好多了,而且边追、边听着美人的惊呼声,可真是刺激、带劲,比家里的木头娘子有趣多了。

一群家丁护着林公子,追着常小小出城,引得出城百姓大摇其头,“作孽啊,不知谁家姑娘要遭殃了。”

“管不了,实在管不了,只能自求多福吧。”

“青天白日的,就敢强抢民女,还有没有王法啊。”

“洛城只知林家,哪知什么天家。”

且说常小小跑到荒郊野外,不多时就被林大公子等人追上,被堵在一棵大槐大树下。

“小娘子……跑啊,怎么不继续跑呢?”家丁当先狞笑道,看着常小小的眼神,就好似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一般。

林公子就这点好,自己吃饱了,也会给下人们留口汤,待实在玩腻了,就把人往暗娼门里一送,人不知鬼不觉的,处理得非常干净利索。

常小小拢了拢鬓边的碎发,“到家了,不跑了!”

家丁们四下张望一脸茫然,这里枯草遍地,哪有什么人家,小娘子莫不是吓傻了。

常小小抬眼看向正往此处跑来的林公子,略等了等,待他来到身前,便笑眯眯地道:“你们往上看。”

众人齐齐抬头,只见几片枯叶正打着旋儿地往下飘,而天上晴空万里,并无什么异样。

“小娘子,好雅兴……啊!”

一张大网突地从天而降,将所有人笼在其中,常小小迅速拉紧绳子,将绳头缠在树上、绑紧。

这是她救晋王时,早已做好的陷阱,本是为防着官兵追杀,没想到却在此时派上了用场。

林公子大感不妙,他们在洛城一带作奸犯科,最多就是被百姓围着趁乱打两拳,但像这样被困在陷阱中的情况,委实没有。

而且他们一行人,担心被刁民拿刀反杀,谁都没有带刀。

“姑奶奶,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,得罪之处,还望海涵。”家丁立即求饶,对于他们这一行来说,识时务是基本功。

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,只要能脱身,面子什么的,他们根本不在意,说扔就扔,回头再捡起来就是。

可林公子就不一样了,立时勃然大怒,“臭娘们皮紧了吧,要不要小爷给你松松,保证爽得你哭爹喊娘的。”

换作一般女子许是怕了,可常小小不一般,毕竟她小就被人说成疯子,谁惹她不高兴,当场翻脸。

疯子嘛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德观念,她从树后抽出一柄猎刀,很果断地刺向那群家丁,刀刀致命。

在网里的家丁们惊恐出声,他们虽然打人,但根本没胆子杀人,如今人为刀俎,自己沦为鱼肉,吓得像小姑娘似地尖叫出声。

果然死亡面前,人人平等,任是家丁们以前如何霸道,面对死亡,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。

被血腥味刺激的周公子,终于找回了一丝神智,惊恐至极大喊道:“你就是劫走的晋王的人?”

“猜对了,”常小小冲他笑笑,果断地送他下了地狱。

补完刀之后,常小小便开始挨个搜身,这些家丁平常没少从周公子身上捞好处,人人怀里都揣着银袋子,这是预备着给周公子付帐的。

只要回头向账房先生虚报价格,便能赚上不少差价,每个人为了自己荷包着想,都会想尽办法让周公子消费,也算是一本万利的生意。

如今这些本钱全便宜了常小小,至于周公子身上虽没有多少现银,但其随身的配饰有不少,其中一块龙形玉佩水头极好,看着就不是凡品。

将贵重物品放进挎篮里,常小小抬眼看向洛城,此处离官道还是太近,周公子出城许久未归,城门守卫必然会注意,说不好,一会儿就有人来寻。

她将附近的枯枝败叶收在一处,打起火镰生火,来了个毁尸灭迹。

在常小小收拾好现场,钻进山林没多久,就有搜寻官兵看到烟火寻了过来,从灰烬中发现了人的残肢。

“赶紧去城里报知府,问问谁家走失了人口?”捕头不禁头皮发麻,前有废王失踪,现在又有杀人要案,自己得要忙死啊。

常小小回到山中小屋,晋王看她一身血衣,不禁心惊肉跳,“你这是去打猎了?”

“是啊!”

不过当她换好衣服出来,又揭开挎篮的布后,晋王便知此打猎,非彼打猎。

“娘,我还给你买了桂花糕,掌柜送了许多布和线呢。”

她娘只盯着桂花糕,闻言一把抢了过来,不舍地给两人各留下一块后,便抱着糕点回屋躲着。

常小小将糕点一口吃了,拿出药包对晋王道:“这是人参,专门给你补气血的。”

晋王把药包打开,里面不过是些人参须子,远不及以前府里配药用的百年老参好,“谢谢。”

他这段时日要饭,才知有平头百姓生病,都是抱着小病等好,大病等死的心理,哪有余财看病,想必这些人参须子也需要不少钱买。

常小小没理会,自顾自地数起银子,虽然里面有不少散碎的银子不知份量,但还有不少完整的小银锭子,数了数足够她买个小宅子安身。

“等到了京城把玉佩当了,说不定还能买个三进的大院子呢。”

晋王看她一脸财迷样,小心地提醒,“那玉佩原是我的!”

“我的!”常小小一把将玉佩攥紧,“敢抢我的东西,你是想找打吗?”

晋王一脸悲戚道:“这是母后送我的生辰礼,极为贵重,我一直贴身带着,被打入天牢后,其他东西都被用来打点了,只余此块玉佩。”

常小小狐疑地看着他,“那怎么会落在姓林的手里?”

这又说到晋王的伤心处了,当初他被打入天牢后,因其身份,狱卒也不敢过份得罪他,毕竟是龙子龙孙,父子间哪有隔夜仇呢。

正所谓,做人留一线,日后好相见,狱卒并没有上手剥了他的衣服。

但到了洛城就不同,林家如今和秦王绑在一条船上,正是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的关系,而晋王就是他们的眼中钉、肉中刺。

按理,林家只要随便寻个由头,让晋王暴病而死就成,可秦王不仅想要杀人,更想诛心。

晋王不是天之骄子吗?秦王偏偏要打碎他的傲骨、锉灭他的锐气,把他碾成一摊烂泥,永远活在阴沟里。

于是林公子便命家丁将他衣物剥去,扔给他一身衣不蔽体的破衣,而贴身藏好的玉佩,便被发现了。

林公子算是富贵窝里长大的,一眼就看出这是上好的暖玉,当下便系在腰上显摆,就连相好的讨要,也没给。

晋王提醒道:“你仔细看,玉佩上还刻有裴字呢,那是我母后的姓。”

常小小拿起玉佩,果然找到一处小小的裴字,便将玉佩还给他,“你们皇族不是姓龙吗?”

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,既然物有所主,她也不贪。

“想来是外公送给母后的,而又转赠于我罢了。”玉佩失而复得,晋王不免珍而重之,抽了几根丝线串好,挂在脖子上。

许是林家人终于发现大公子遇害,这段时间山脚下来了大群牵着猎犬的官兵,看架势是打算搜山。

可山高林密,又加上官兵还要分出人手对付神出鬼没的狼群,一时间还没搜到山中小屋来。

常小小站在崖顶观察,发现官兵越来越多,便转身回家,让晋王收拾行李,他们要离开此地,往深山躲避。

正当他们两人正收拾行囊时,她娘没了安全感,精神受到刺激,吓得跳脚大喊,“是不是负心汉派人杀过来了?小小,我们快跑,这些东西都不要了!”

“不要、不要!”常小小安慰了几句,便背着竹篓、举着火把出来,原地歪头想想,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后,便将火把扔上屋顶。

屋顶都是些茅草铺的,瞬时大火熊熊燃烧,很快吞没了木制小屋,晋王不免心生愧疚,“以后有机会的话,我会赔给你一座更好、更豪华房子。”

虽然现在的晋王没有任何物质基础,但至少能画个大饼,让自己心里好过点。

“不用赔,这又不是我的房子。”常小小扶着她娘往深山而去。

晋王紧跟在后,好奇地问道:“那是谁的?”

“一位猎户的。”

“那人呢?”

常小小立时面露笑意,“解决了。”

晋王立刻闭嘴,没敢往下问,从这几日的观察来看,这位姑娘好像跟一般的弱女子不太一样,思想和行事自有一套准则。

当然在深山老林,母女两人相依为命,不凶悍些,也活不下去。

越往深山,林子越黑,好在有狼群在前面带路,常小小只要小心消除痕迹就好,一路上倒是很顺利。

太阳偏西后,常小小便带他们进了一处山洞休息。

狼群自去打猎,等到米饭蒸熟,头狼还给他们带来一只兔子。

晋王只听说过猎犬,但却从不知道,还有猎狼,不由好奇宝宝上身,“都说狼性凶残,你是怎么驯服它们的?”

常小小手起刀落,将兔头斩下,说道:“它们不用驯服啊,这些狼都是我的兄弟姐妹。”

“啊?”晋王看向一旁正紧张绞着手指的常氏,再看看洞外打闹的狼群,这两者间怎么也无法扯上关系。

“你想哪里去了?”常小小一看他表情,便知晋王脑子里在想人兽不伦之恋的画画,便主动解惑。

原来,常氏自生下小小后,便时不时地发疯,根本不会养小孩,不疯时,还会熬点米糊糊喂她,疯了之后,恨不得掐死她。

好在有一位寡居的小婶子时时照应着,这才磕磕绊绊长到能跑、会跳的年纪。

只不过自打小小会跑后,小婶子就管不过来了,于是她成了野孩子,和狼的不解之缘也是那个时候建立的。

“我那时小也不懂事,看到母狼有奶,便也吸上两口,渐渐地成了狼群一员……”

也许是狼的母性大发,也许是小小沾染了狼群的气味,总之,很不可议,狼群竟然接纳了一个人类小孩。

疯娘嚷嚷着杀人的时候,她便逃回狼穴,和一群狼小崽子缩在一起,等到娘亲不疯了,便回家睡去。

如此又相安无事了几年,随着常小小长大,她也时常跟着狼群捕猎,有时候山里没食物,也会招呼狼群去村子里偷鸡摸狗,搞得村子乌烟瘴气,一度民不聊生。

晋王听完,不禁又是同情,又是好笑,干巴巴地安慰她道:“你也是福大命大,这样也能顺顺当当长大?”

“活着说简单也简单,可想要活得好可就没那么容易了。”

章小小将烤好的兔腿给娘亲和头狼都分了点,便和晋王分食了剩下的部位。

深山的温度比之山外要低得多,常小小还算适应,可她娘就不太妙了,冻得缩手缩脚直发抖。

常小小只得将篝火熄灭,将狼群唤进洞中,虽然狼的体味有些臭,但睡在一堆毛之间真得很保暖。

常小小睡得很熟,就连她娘也没心没肺地抱着一头狼睡得很沉,可晋王却睡不着了。

以前深秋时节,母后便会早早安排内侍给他宫中点起火龙,根本就冻不着,即便是数九寒冬,舅舅们也会送来火狐皮的裘衣。

以前的生活真好啊,父皇母后慈爱,还有外公、舅舅关心,他简直是生活在蜜罐子里面。

谁料一场谋反的大帽子压下来,舅家全族被灭,母后也被关进冷宫,竟连面也不得见。

晋王想起往事,不免心头火起,他既恨秦王的卑鄙,也恨林贵妃的无耻,更恨父皇的无情。

他咽不下这口气,母后多么贤良,外公及舅舅更是忠肝义胆,兵权都交上去了,何来谋反一说,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?

父皇真是眼盲心瞎,谁忠谁奸都分不清了吗?

晋王心口上一直压着股火气,烧得他全身滚烫,根本就睡不着。

躺在晋王身边的狼,主动地躲远了些,这么热的身子,它可遭不住。

又走了两天山路,一行人终于来到最终落脚的洞穴,这里是人迹罕至的洞天福地,就算是采药人也不会轻易涉足于此。

“你在这里养伤,待伤好后,我便送你出山。”

晋王屁股还没坐热呢,听到这里不免心下惴惴不安,“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?”

常小小不免有些奇怪,“我救你也是偶然,你对我有恩,我救你一命,咱们两清了。”

之前常小小去城里卖绣品,无意中听说了晋王的遭遇,毕竟几年前王爷还曾救过全城百姓,如今沦落成乞讨为生的叫花子,大伙都有些不落忍。

有些人念着他的好,不待他来乞食,主动递上干净的碗筷,好饭、好菜地招待着,可总有一些地痞无赖们,一窝蜂似地抢了饭菜就跑。

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,知道是有贵人存心要折磨晋王呢。

可惜普通百姓有家有口,就算有心帮忙,但又顾忌着族人安危,只能干着急。

“天道不公,这是要遭报应的啊!”有老人抹着眼泪,可却束手无策。

而常小小却没有这么多顾虑,看在晋王曾主动赠金、送饭的恩情上,她难得做一回好人。

随后的几天,她跟踪着落魄的晋王,发现明里暗里,果然有不少人守在他附近,不为保护,只为监视,以防他逃脱。

至于晋王被抢、被打,他们乐见其成,毕竟只要他一死,上下不知有多少人暗自松口气。

自常小小劫走晋王后,官兵们一直没放弃寻找,不得不来到深山躲避。

晋王也曾无数次设想过脱困后,如何东山再起,如何卷土重来,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,可如今眼见自由就在前方,他却又舍不得离开。

他反问常小小,“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?”

常小小嘴角微露出一丝噬血的笑意,“当然是有仇报仇,有恩报恩。”

如今恩情已经还完,便要开始着手报仇了。

晋王很欣赏她的能力,主动相邀,“不如说说你的仇家是谁,或许我们可以合作。”

常小小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纳闷道:“你现在泥菩萨过河,自身难保,拿什么合作?”

以前的晋王,尊贵无比,谁都想削尖了脑袋往他身边挤,可今时不同往日,一个废王爷,无钱无权,孑然一身,以什么资本合作?

晋王坚定道:“我自小开蒙,师从当世大儒,习得不少治理本事,虽然名利权位都有可能被夺走,但脑中的知识却不会舍我而去,便以这大好头颅参股。”

常小小很羡慕他,出生起什么好东西都会主动摆在他面前,而自己却要想尽办法也不一定能达成。

就拿读书来说吧,她娘清醒时,偶尔会拿着木炭教她习字,但更多时候,娘亲还要忙着绣花,那个时候,她就是没人教养的野孩子,成天带着狼崽子在山林里狂奔。

有一天,她发现村里的小孩都去了一个叫学堂的地方,在那里有穿着长衫的夫子教他们认字读书。

她也想跟着同龄人一块儿读书,只是无钱交束修,进不了学堂。

那时的常小小才第一次知道银子的重要性,也才明白娘亲为什么没日没夜都要熬着绣花,原来都是为了换银子。

有银子,她们才能买来粟米, 有银子才能买来油盐,可银子太难赚了,家里根本就没有余财让她读书。

而且一个女孩子又读什么书呢?山里可是能经常能见到被弃的女婴,反正女孩长大都要嫁人的,凭什么花那么大力气,只为给别人养孩子。

可常小小太想读书了,便偷偷溜到窗根下,旁听夫子讲学,有时候夫子还会给他们讲城里的故事,诸如元宵灯会、科举考试等等。

被知识武装过的脑子,确实可以算是一项好资源。

“那就预祝合作愉快。”常小小同意了。

晋王急问她,“你还没说自己仇人是谁呢。”

“你肯定认识,当朝林丞相。”

丞相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真正的实权人物,从某一方面来说,皇帝想要发布某项政令,还得丞相同意才行。

瞅瞅眼前的难关有多难过,一位是皇帝,一位是丞相,晋王苦笑不已,他们两人想要达成所愿,显然并非易事,“林丞相可是你娘口中的负心汉?”

“正是!”

林丞相也犯了天下很多男人都会犯的错误,只不过他胃口更大,下手更狠罢了。

常小小随母姓,常氏原籍本是江南道松花府人氏, 家中靠着多年经营绸布生意,终于积累了万贯家财。

时下商人身份低贱,子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,为了商号的发展,常家也和其它商家一样,要么找个官员当靠山,要么慧眼识珠,找些品性、才学尚可的贫家子弟资助培养。

倘若这其中有一人鱼跃龙门,能有一官半职在身,或感恩东家旧情,时常照拂些,便足以保证常家的兴旺发达。

此行为本质其实就是赌博,赌的就是常大善人的眼力,和贫家子弟的良心。

只是如今看来,常大善人的眼力不行,林丞相的良心更是被狗吃了。

常大善人资助的洛城学子林士化,学业确实不错,小小年纪便考上了秀才。

洛城林家是个大家族,可林士化却只是生活在小山村的贫寒子弟,与城中林城毫不相干,他早年便已双亲亡故,是靠着村中族人帮衬,才能读书参加科举。

但想要继续更进一步,便要去更好的书院,买更多的纸笔、书藉,读书是奢侈的,村中族人哪里供应得上。

正在林士化为难之际,常大善人再次伸出援手,而且还打算将独女嫁给他为妻。

真正的士家大族不屑于娶商户之女,毕竟士农工商早已无形中将人群分成三六九等,哪个高高在上的士族会自找麻烦,落入话柄,毕竟士族之间也是有圈子的。

林士化本也不愿,凭他的才学,以后定能入朝为官,届时夫人之间的交际必不可少,不免会被其它高门士族看轻,于仕途无益。

但彼时他已经无路可走,只得答应,而后在岳丈的资助下,林士化摇身一变,成了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。

林士化也是聪明人,有钱之后,并未流连花丛,而是一边接手岳家生意,一边积极求学。

几年后,常大善人送货之时被山贼劫杀,常家生意便彻底由林士化接管,那个时候,夫妻之间相敬如宾,也算是一对佳偶。

待到大比之年,常氏还主动劝他去下场试试,两夫妻温存之后,林士化便带着仆从北上。

林士化拿着钱财开道结识了不少官员,又加上本身学识不错,竟金榜题名,当消息传到松花府时,常氏激动不已,忙着谢天谢地。

那个时候的常氏睡着了都会被笑醒,夫君果然是人中龙凤,待他回来,正好一家三口团团圆圆,没错,她怀孕了。

只是她没有等来状元郎,却等来一伙凶徒,将她绑送至一处小山村看管起来。

后来,一位负责给常氏送米面的小婶子说出真相,原来林士化被太师看中,已招为东床快婿,且入了翰林院,日后必然是要入阁为相的。

常氏一位深闺女子,哪里受得了如此大起大落的人生,神志便有些失常。

常小小摊手无奈道:“我也没见过那便宜爹,如果他不是三番五次暗害我娘,我其实对他没什么想法。”

虽说林丞相是她亲爹,但生恩没有养恩大,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爹的概念,于她而言,爹,不就是个陌生人嘛。

可谁知那位名义上的爹,竟接连派人下毒、放火,生怕她娘死不了,要不是小婶子多次示警,娘俩哪还有命在。

晋王听完前因后果,突然明白为何林丞相的青云之路如此顺畅,敢情父皇和林相是同一类人啊,竟是同样狠毒。

他以前也没少和林丞相打过交道,从表面上来看,林丞相仪表堂堂,心较比干多一窍,长袖善舞,处事圆滑,是父皇的股肱之臣。

没想到,这位林丞相竟在背地里做下如此不堪之事。

如今两人既已结盟,少不得重新计划,晋王问道:“你原本的打算呢?”

常小小托腮想了想,“本来是打算攒钱进京,寻个机会敲他闷棍,带回来给我娘处置的。”

“就这?”晋王倒不是说计划不好,但相较于林丞相对她娘俩所做的,这未免有些太儿戏,而且操作性也不强,丞相的闷棍哪是这么好敲的?

常小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嘶吼着摔摔打打的娘亲,回道:“心病还需心药医,我娘的病能不能好,全看能不能除掉病根。”

晋王以前一向对人宽厚,但这段时日的经历,多少让他心境产生了变化,当下建议,“杀人算什么?不如诛心为上!”

对于一个希望名垂青史的文人来说,没有什么比身败名裂更让他痛苦的。

常小小愿闻其详,于是山洞里,在烛火摇曳中,两道身影制定了详细的复仇计划。